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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戏剧

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莎翁与摇滚的黑暗合奏

张璐诗:这部将莎翁经典和摇滚专辑结合的新式戏剧始终笼罩在群鸦压顶般的阴暗里,观剧的人们彷佛在音乐与文本的裂缝中直坠而下。

从开场前舞台上的迷蒙灰白开始,到剧情与配乐的渐次展开,皇家莎士比亚剧团(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以下简称 RSC)与曼彻斯特Factory International联合制作的这一版莎剧变体《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Hamlet Hail to the Thief),始终笼罩在一种群鸦压顶般的阴暗与压抑之中。观剧的我们,彷佛在音乐与文本的裂缝中直坠而下。

标题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这部新作将莎士比亚戏剧与英国摇滚乐队 Radiohead 的专辑《向盗贼致敬》(Hail to the Thief)捆绑在了一起。这张发行于2003年的专辑,挪用了“向统帅致敬”(Hail to the Chief)这一美国总统就职礼乐的句式,却将“统帅”换成了“盗贼”。乐队主脑、同时也是本剧音乐总负责人Thom Yorke曾直言,这是对2000年美国大选结果、权力机制与舆论机器的讽刺。

一边以梦魇般的意识流表达对现实世界的幻灭感,另一边以装疯作为揭露伪善的利器,音乐和戏剧两部作品中的精神反抗形成了共振。如导演Christine Jones所说:“两者都在探讨人类复杂的本质,以及人们如何欺骗自己,或被社会误导而背离道德指南针。要在这个世界中找到个体的道德方向。”新旧文本的叠合由此成为可能。

Radiohead这张专辑虽无刻意受莎剧影响,但导演Jones认为,音乐与戏剧内容间存在奇异的相似。事实上,当Thom Yorke将音乐“如被打碎的玻璃片重新黏合到一起”后,戏剧、歌词与台词细细推敲,彼此间呈现某种互文性。Yorke希望音乐和剧本的素材彼此碰撞,他说:“当你把音乐变得太直白,那既是对音乐的伤害,也是对文本的伤害。”Jones和团队通过舞蹈追求的是一种身体被音乐劫持的感觉,灵感来自埃贡•席勒扭曲人体的绘画:“他们想隐藏自己,但身体出卖了他们。”

“今时之乱,乱在我生”(The time is out of joint)这句话是哈姆雷特对整个世界断裂结构的第一句诊断,在Radiohead这里则变成隐喻:“一月下着四月的雨”(January has April Showers)。“复仇王子”意识到自己生于一个脱轴的时代,紧接着誓言:“啊,我生来就是要将它纠正!”专辑开头的《2+2=5》这首歌彷佛对此回应:“你竟像个痴人,以为能让世界回到正轨?(Are you such a dreamer/To put the world to rights?)这几乎是对哈姆雷特这样,对理想世界仍抱执念之人的写照:他过度思索,一再质问自己行动的正当性,又时常陷入自我否定与讽刺。

这呼应了剧中哈姆雷特在父亲被谋杀、王位被篡夺后的心理炼狱,他在行动与犹豫、自我与幻觉、正义与虚无之间进退。与此同时,《Hail to the Thief》围绕操纵、幻觉和语言崩坏展开:Yorke在《There There》中唱道:“你感觉到了,也并不代表它存在。”哈姆雷特听到鬼魂召唤,却难辨真假;他怀疑叔父,也怀疑自己的怀疑;他反复试图“想明白”,正是“思索”使他坠入更深迷宫。

《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Hamlet Hail to the Thief)演出现场

音乐的重组绝非简单的移植,而是一种“剥离式”的重构。大量段落被削减多轨器乐,甚至干脆去除人声,仅留下几轨低音吉他与鼓点。专辑中的《Scatterbrain》在接近结尾时悄然浮现,如同“复仇王子”意识崩溃前的最终幻影:“我走进十级狂风,鸟儿被抛向空中,冰雹如子弹般砸落”,歌词中这些画面,如同哈姆雷特意识流独白中不断冒出的幻象;他的母亲盖特鲁德形容他“如同怒海与狂风,激战之际,谁更猛烈?”正好捕捉了哈姆雷特在决断前的那种狂乱边缘,剧作也恰恰在此刻推向高潮的临界点。

联合导演Steven Hoggett与Jones多次合作,延续了他们一贯的创作方法:动作不从技巧出发,而是从情绪出发。他们强调“不是编排‘舞步’,而是先构建一个结构,然后一点点削去。”在他们看来,“to be or not to be”不应成为戏剧高潮,而是一种持续的、挣扎的存在状态。

《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Hamlet Hail to the Thief)演出现场

在与Thom Yorke探讨演员“如何跟着Radiohead的音乐起舞”时,两位导演注意到Yorke在舞台上的动作多为出于对音乐的本能反应。大家因此找到方向:舞台语言不是精心设计的舞步,而是情绪驱动的动作。Hoggett形容他们的创作过程:“我们不会简单地告诉演员‘要表现还是不要’,那永远不会奏效。”取而代之的是,编舞Jess Williams在排练中时常向演员提出问题:“你为什么朝某人愤怒冲过去?你在隐藏什么?什么时候是真实,什么时候只是在演戏?”演员的身体语言成为他们最真实情绪的表达。

因为“哈姆雷特”需要既演又唱,年轻的Sam Blenkin是Thom Yorke向导演推荐的“哈姆雷特”饰演者。他的哈姆雷特从一开始就身处失重状态,没有稳定感,也不寻找答案。他对假疯癫真清醒状态的诠释,与Radiohead专辑中自闭、迷失与内省交织的氛围相辅相成。面对文本的精简,Blenkin坦言自己热爱《哈姆雷特》的完整文本,“爱它疯狂的洞穴般的结构、漩涡般的转折和谜团”,但他认为新版本令人耳目一新之处,在于更本能、直接地与观众建立情感连接:“正因为我们做了如此大幅度的删减和提炼,这部作品便变得狂野且情绪饱满。”他还提到,自己在戏剧学校的朋友来看过后,觉得并没有错失内容。

由Sam Blenkin所饰演的哈姆雷特(右)从一开始就身处失重状态。他对假疯癫真清醒状态的诠释,与Radiohead专辑中自闭、迷失与内省交织的氛围相辅相成。

奥菲莉娅是莎剧原著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但今天我们心目中“奥菲利娅”的经典形象,一般是受到1852年约翰•埃弗里特•米莱(John Everett Millais)那幅著名画像的影响:奥菲利娅身披花朵,手握花束,在河中沉浮,四周被美丽的灌木包围。奥菲利娅是一个被美景环绕、被审美化的女性形象。然而,仔细阅读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们会发现一个略有不同的奥菲利娅:她首次出场,是与哥哥雷欧提斯就与哈姆雷特的关系争辩。雷欧提斯告诫她哈姆雷特并无真心,她则反驳说雷欧提斯也未必就清白如水。她说道:“不要做些轻浮的姿态来教我如何表现;把你那通往天堂的忠告自己用吧,一边胡作非为,放荡不羁地走上/那花团锦簇的迷途。”

作为莎翁剧中的经典角色,奥菲利娅曾因“疯狂”形象而知名,并常常以花瓣、白衣和迷离的神情呈现,以强化她作为男性主角痛苦衬托物的作用。而在《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中,这一切都被重新设定。

到了18世纪末和19世纪,奥菲利娅的“疯狂”形象变得极为知名,常常以花瓣、白衣和迷离的神情呈现。这强化了她作为男性主角痛苦衬托物的角色。而在《哈姆雷特:向盗贼致敬》这部作品中,这一切都被重新设定:“当哈姆雷特沉溺于悲伤,犹豫不决地思索如何行动时,奥菲利娅却毫不迟疑” ;她不再是悲剧中的受害者,而是主动做出了一个关于自己人生的清醒抉择。当她伴着Radiohead的歌曲《驶向月之彼岸》(Sail to the Moon),坚定地吟唱“乘着流星远航”,一边缓缓起舞时,情景宁静而动人。

演出布景极具冲击感。该剧最初设在曼彻斯特新建的艺术中心Factory International的改造仓库中,观众与演员共处同一平面。据主演Blenkin说,当时很多 Radiohead 的歌迷来了,很多人以前从未看过《哈姆雷特》或者接触过莎士比亚的作品。 随后转场到莎士比亚家乡、斯特拉特福德的皇家莎士比亚剧院后,整场布景依然坚持一种去中心的沉浸式安排。

导演Jones设计搭建出一个模糊且令人不安的舞台:既像录音棚,又像监听室,也像审讯间。没有固定中心,没有明确边界,一如 哈姆雷特的意识:不停地被凝视,又不停地自我拆解。舞台上布满裸露的灯架与金属结构,观众的状态并不像是来看戏的,而是被迫见证。

全剧结束时,响起了专辑中最后一首歌:《门外之狼》(A Wolf at the Door),节奏突然转密,Yorke开始在低语与说唱之间游走,像是在忍住什么又突然松开。歌词唱到“我挡住了狼 / 但它仍夜夜叩门”(I keep the wolf from the door / But he calls me up)充满隐喻。那头狼,可能是责任,可能是复仇,也可能是冲动自毁本身。你不想回应,但也清楚,它始终站在门外,从未离开。

这段结尾中,音乐归于极简。伴着这首去掉了人声、只留器乐和弦层层推进情绪的音乐,见证了毁灭场面的霍拉旭直视观众,发声控诉:“让我向那懵无所知的世人报告这些事情的发生经过:你们可以听到奸淫残杀,反常背理的行为,冥冥中的判决,意外的屠戮,借手杀人的狡计,以及陷入自害的结局”。值得一提的是,原剧中的“霍拉旭”换成由女演员饰演。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Radiohead的专辑《Hail to the Thief》相隔400年诞生,却在黑暗中彼此回响,人类在这两部作品中,都被裹挟进一个急剧下滑的世界。导演Jones表示并不是想要直接对当下世界发表评论。她说这部作品没有具体的时间与地点,“回响”本身是模糊而隐含的,剧组也有意回避任何过于明确的叙事路径。但即便如此,观剧过程中,那种扑朔迷离的时代错位感仍令人不寒而栗。无处安放的紧张与焦虑,终究难免在观众心头浮现。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图片摄影:Manuel Harlan,编辑邮箱:zhen.zhu@f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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