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start":6.59,"text":"言论自由一直是我很想写的题目，因为英国的确并非一个言论完全自由的国度。普通老百姓还好，但名气越大，越不自由；如果是首相，其言论不自由度可以说是顶级的。"}],[{"start":20.619999999999997,"text":"最初，我只是意识到，不能说带有歧视性的言语，不能评论别人丑、胖、笨、弱、矮等，总之不能拿他人的生理特点取笑。"}],[{"start":30.33,"text":"后来，我意识到“政治正确”的问题，宗教、种族相关的字眼更是绝对禁忌；而与恐怖主义有关的言论更是法定禁止的。"}],[{"start":40.07,"text":"再后来，我逐渐发现，名人但凡说一句政治不正确的话，就有可能瞬间终结职场生涯。虽然法律层面保障每个人可以自由发表意见，这是《人权法案》第 10 条明文规定的权利。大众可以批评政府、痛骂首相、讽刺国王，也可以公开主张极端经济政策，这些都不会触犯刑法，更不会被警察带走。"}],[{"start":64.59,"text":"但与此同时，英国的言论自由并不等于无后果的自由。社会、媒体和雇主可以基于道德、信任、品牌形象等理由，对个人进行职业层面的惩罚。这种后果不是法院判罚，而是社会舆论与机构价值观共同施加的压力。"}],[{"start":82.34,"text":"本周二，BBC 突然传出消息，知名主持人 John Torode 被揭发在 2018 年的一次内部聚会中使用种族歧视性语言，他表示震惊并称不记得此事，但独立调查确认指控属实，BBC 随即中止与他的合同，连辩驳机会都没给，被发现后立即处理。"}],[{"start":100.65,"text":"而他的 BBC 同行 Gregg Wallace 则被指控在多年录制中存在多项不当行为，包括性暗示、低俗笑话、职场霸凌、以及一次不受欢迎的身体接触。独立调查后确认了 45 项指控成立，BBC 与制作公司 Banijay 最终停止与他的合作，结束他20年的主持生涯。这场调查过程持续了七个月。"}],[{"start":123.88000000000001,"text":"为何处理方式差别如此之大？"}],[{"start":126.33000000000001,"text":"原因在于，John Torode 被查证使用了种族歧视性语言。相比性暗示或霸凌，种族歧视在英国是几乎所有政治光谱都绝对反对的行为，被看作“社会底线”。公众普遍认为这不是小错误，而是根本性价值观冲突。"}],[{"start":144.95000000000002,"text":"为什么种族歧视是底线中的底线？"}],[{"start":147.97000000000003,"text":"1. 殖民历史的原罪与反思"}],[{"start":151.38000000000002,"text":"英国长期拥有庞大的殖民帝国，带来大量移民，同时也留下了深刻的种族歧视历史。今天的英国社会普遍认为，必须通过零容忍的态度来修复历史伤痕，任何触碰种族歧视的言行都会被视为威胁多元社会稳定的毒瘤。一旦对某一族群或种族的攻击被默许，社会信任机制就会崩塌，导致更严重的社会撕裂。因此，对于种族歧视的态度几乎没有灰色地带。"}],[{"start":180.96000000000004,"text":"2. 法律与社会共同塑造的高敏感度"}],[{"start":184.61000000000004,"text":"《平等法案》（Equality Act 2010）将种族、宗教、性别认同等列为“受保护特征”（protected characteristics），任何基于这些特征的贬低都被严肃对待。公众也逐渐养成了一旦越界就必须排斥的文化惯性。"}],[{"start":198.17000000000004,"text":"相较之下，性暗示或职场霸凌虽然同样严重，也会引发调查与惩罚，但往往涉及更复杂的情境（例如是否为误会、证据是否充分），处理过程通常会有更多程序性与缓冲空间。"}],[{"start":212.59000000000003,"text":"3. 政治光谱共识"}],[{"start":215.11000000000004,"text":"无论是右派保守党还是左派工党，哪怕再强硬的移民政策或再严苛的经济争论，也极少有人敢公开发表种族歧视言论。只要有人踩线，往往立即引发跨党派谴责，几乎没有任何政客可以安全下车。极右翼改革党近来迅速崛起，虽然其反对移民，但也绝不会公然搞种族歧视。"}],[{"start":237.82000000000005,"text":"4. 社交媒体时代的全民道德监督"}],[{"start":241.49000000000004,"text":"当下，社交媒体已成为舆论主战场。不同于传统媒体受限于编辑室的审查与选择，每一条推文、每一个短视频片段，都可能被数百万网友迅速解读、放大、甚至断章取义。这种网络群体审判，也就是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成了公众人物无法回避的现实。"}],[{"start":262.87000000000006,"text":"传统媒体在其中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它们不再是唯一声音的把关者，更多时候是跟随和放大网络情绪的二次传播者。"}],[{"start":272.26000000000005,"text":"5. 公众人物为何更不自由？"}],[{"start":275.39000000000004,"text":"John Torode 和 Gregg Wallace 的案例再次说明，公众人物的言论自由是最不自由的。他们必须符合更严格的道德要求，因为他们代表的不仅是个人形象，更是雇主的品牌、媒体的公信力，以及社会价值观的象征。"}],[{"start":291.77000000000004,"text":"这也解释了为什么 Torode 因一句种族歧视词汇被 BBC 几乎瞬间清除，而 Wallace 则经历了漫长调查。对公众来说，种族歧视是绝不容许的红线；而其他职场不当行为，虽然也不可原谅，但还存在复杂的查证、程序及修复可能性。"}],[{"start":310.95000000000005,"text":"言论自由意味着法律上给予的自由，但并不意味着无社会后果。英国并不是一个毫无限制的畅所欲言乐园。法律给了每个人说话的权利，但社会也保留了对说话者的价值判断与排斥自由。"}],[{"start":326.9200000000001,"text":"（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url":"https://audio.ftmailbox.cn/album/a_1752823654_6117.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