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start":7.6,"text":"10月25日，歌星郑智化在社交平台发文称，自己在深圳机场登机时，升降车升至机门后离机门地板有25厘米距离，导致其轮椅无法推入飞机。而操纵升降车的司机不愿把升降板提高，冷眼看着他“连滚带爬”进飞机。此事在网络上引起关注和热议，后来机场放出的视频显示，很多人在帮助他登机。于是网上很多人指责郑智化，觉得他吹毛求疵。"}],[{"start":37.78,"text":"一、"}],[{"start":38.4,"text":"郑智化是一个名人，名人肯定能得到帮助。所以流出的视频可以看到有多人在帮助他。但郑智化要的不仅是帮助，而是一个有尊严的过程。"}],[{"start":50.86,"text":"这个过程需要一个体系化的流程才能提供，才能有条不紊、从从容容。相反，缺乏这个体系化的流程，一切都因为一个名人临时凑出来，就会七手八脚，抬着走、拉着走。所以郑智化会觉得没有尊严，是“连滚带爬”。这个形容并无太大不妥。他的愤怒也并非指向帮助他的人，而是深圳机场。"}],[{"start":76.34,"text":"很多人难以理解郑智化，因为他们对尊严没有感知，也无法理解“一个残疾人想要有尊严的出行”。他们没办法形成一种同理心，设身处地地去感受他者的感受。他们能感知的就是，“只要有人帮你，就很不错了”。"}],[{"start":94.31,"text":"有一个类似的争论。曾有一个名人患者，在网上发帖抱怨医生给自己看病时态度不好，时间也非常短。她首先就遭到了医生大v的反击，医生大v的说法就是，中国医生工作强度非常大，能看完病人就不错了，不可能满足“态度好”这种需求。医生大v的态度，也有不少人赞同。"}],[{"start":116.24000000000001,"text":"显然，患者不是流水线上的工件，尊严的需求并不过分。"}],[{"start":121.14000000000001,"text":"二、"}],[{"start":121.79000000000002,"text":"截至2024年，中国残疾人总数约为8591.4万人。如果缩小范围到行动不便，中国视力残疾人数为1200多万，肢体残疾人数近2500万，总共有4000万人，也就是30个中国人中，就有一个行动不便。如果加上老人，比例就更大。但我们生活中看不到这些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出行太难。"}],[{"start":146.96000000000004,"text":"根据报道，美国从上世纪60年代起，先后制定《建筑无障碍条例》和《康复法》等法律法规，使无障碍设计具有某种强制性。英国在民间组织和慈善机构的助推下，逐渐形成了以公众参与规划决策引导无障碍建设发展的模式。日本对于无障碍设施建设管理，设置专门机构对建筑进行竣工验收，检查其是否符合残疾人、老年人无障碍设计。"}],[{"start":175.17000000000004,"text":"中国也有类似的政策，不管是2001年，国务院颁布《城市道路和建筑物无障碍设计规范》，还是各地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都在政策层面推进无障碍适老改造。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政策的最终目标，不仅仅是出行，也包含尊严，所以，郑智化的抱怨是合理的，也得到了很多官方媒体的认可。"}],[{"start":197.67000000000004,"text":"但现实中，无障碍设施的建设面临诸多挑战。例如，盲道长期缺乏有效维护，盲道存在许多堵点、断点，常被自行车、小汽车及各类杂物占用，且盲道中段常有大树和电线杆阻挡，遇到障碍物时缺乏必要的提示设施。残疾人专用车道及停车位被占用，部分公共场所的台阶处未设置轮椅坡道，而有些轮椅坡道的坡度过大，使得轮椅通行极为困难。此外，一些电影院、体育馆及市区景点等公共场所尚未配备无障碍厕所或残疾人专用厕位。"}],[{"start":234.85000000000005,"text":"三、"}],[{"start":235.52000000000004,"text":"导致这个现象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残疾人的冷漠。他们没有被看到。没人同情他们，社会没有建立起对残疾人的同理心。"}],[{"start":246.50000000000003,"text":"20世纪90年代，通过对猴子的实验发现，当猴子看到另一只猴子做某个动作时，大脑中负责执行相同动作的神经元会被激活。这一现象被称为“镜像神经元效应”。人类大脑也存在一个“镜像神经元系统”。主要分布在前运动皮层和顶叶联合区，与运动控制和感知密切相关。"}],[{"start":270.32000000000005,"text":"镜像神经元在共情和同理心中起着关键作用。当观察到他人表现出某种情感或行为时，镜像神经元会自动“模拟”该情感或行为，从而让我们能够感同身受。例如，当看到有人痛苦地捂住手指时，我们大脑中的相应区域会被激活，产生类似于自身经历疼痛的反应。当我们听到令人感到快乐的故事时，我们也会感到高兴；当我们听到悲伤的故事时，我们会流泪。"}],[{"start":299.32000000000005,"text":"共情是一种高等智力活动。人类婴儿刚出生几天就会表现出同理心。猴子、大象等具有较高智能的动物，也具有同理心。"}],[{"start":310.07000000000005,"text":"心理学家将共情分为两种类型：情感共情和认知共情。情感共情是指个体直接体验到他人的情感。例如，当看到朋友伤心时，我们自己也会感到难过。"}],[{"start":324.02000000000004,"text":"认知共情则更高级一些，指个体能够理解和分享他人的情感和观点，而不必直接体验到这些情感。换句话说，认知共情是通过理智和逻辑来理解他人。"}],[{"start":337.00000000000006,"text":"四、"}],[{"start":337.70000000000005,"text":"哈贝马斯认为，现代社会的危机源于工具理性（以效率和控制为导向）的过度扩张，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恢复“交往理性”——即重建“沟通理性”，通过平等对话达成共识的能力，例如社区议事会中的公共辩论。"}],[{"start":353.83000000000004,"text":"但我更愿意得出这样的判断，正如我多年前在一篇文章中所写的那样：在近代中国历史上，集体情感往往替代哈贝马斯所谓现代西方市民社会的理性，成为驱动全社会参与公共话题的最大力量。"}],[{"start":368.43000000000006,"text":"简而言之，首先要有同情，才有公共讨论。情绪才是一个社会的起点。反过来，当一个残疾人不能被同情的时候，公共话题根本无法展开。于是，那些国家层面的无障碍制度，在实际中，得不到充分地支持。"}],[{"start":387.05000000000007,"text":"中国最著名、最热议的残疾人话题，导盲犬，推动的力量，仍然是对狗的喜爱，而非对盲人的同情。受益者，也是那些能够领取20万一条的导盲犬，然后做视频的盲人，而非更广大的普通盲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最热议的盲人话题，本质上是对盲人的冷漠。"}],[{"start":408.44000000000005,"text":"同样的，当农村老人不能被同情的时候，农村老人退休金话题，虽然经济学家等精英一直在推动，但在社会层面，老百姓是非常冷漠的，包括那些农民自己。"}],[{"start":420.6700000000001,"text":"可以观察到更极端的例子。成年人朝九晚五，加班就会大喊被剥削，但父母看着孩子，早6晚10，却很难激发同理心，而是用一个宏大的“学习”概念，将之视为正常，家长们甚至抵制国家层面的减负。实际上学习从不神圣，无非是为工作做准备。既然成年人的工作都要朝九晚五，未成年人哪里需要朝六晚十呢？然而，未成年人负担这个问题证明了，在这个人类最充满同理心的亲子关系中，中国社会是缺乏同情的。因为没有同情，就没有强大的公共讨论推动，高层的减负政策，反而难以落实。"}],[{"start":461.5400000000001,"text":"很多人喜欢把问题归咎为制度，但制度需要人的认同和执行。还有人觉得，缺乏逻辑课，是糟糕的公共性的原因。但我觉得，一些更本能的特征，比如，同情、愤怒、热情，这些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最基本因素。只有先同情，才有公共讨论。从这一点上，不能得到共情的，不仅是郑智化，还有更多的弱势群体。"}],[{"start":488.86000000000007,"text":"实际上，中国民间舆论中的共情，不是现在对个人的同情、理解和尊重上。反过来，情绪往往是对一个宏大概念的同理心，并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愤怒。郑智化因为其身份，恰好激发了这个愤怒。"}],[{"start":505.87000000000006,"text":"于是，当地铁里摔倒的老人无人搀扶，农村老人拿着微薄的养老金，“你弱你有理”的反问，成为社会流行，缺乏同情，就已经并正在塑造着中国社会。"}],[{"start":517.7900000000001,"text":"（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责编：闫曼 man.yan@ftchinese.com)"}]],"url":"https://audio.ftcn.net.cn/album/a_1761779680_9143.mp3"}